政府辦市場 興旺有保障？

　　一個人的物權,擋不住一座城市的產業“轉型”。
　　兩年前,李立金按揭貸款近20萬,買了一處10多平米商鋪。產權40年,但今年3月底,商鋪突然要“托管8年”。
　　如果被“托管”,租金兩年一付,前兩年每月15元/平方米,抵不上李立金的借款利息。與李遭遇相似的還有其他幾十位業主,其中有18位業主聘請了代理律師,申請行政復議。
　　他們的商鋪距義烏國際小商品城6公里,位于浙江東陽世界貿易城（以下稱“世貿城”）二樓。世貿城曾經的定位——以低價商鋪從義烏吸引小商品經營者,加快東陽對鄰城義烏追趕。在義烏小商品城,類似飾品商鋪三年租金就要幾十萬甚至上百萬。
　　兩年后,投資近50億的世貿城生意冷清,“托管”被政府認為是“救市之舉”,“轉型升級”。
　　負責世貿城經營的浙江東陽世界貿易城有限公司（以下稱“世貿城公司”）回應本報稱:“托管得到了商城二樓1400多戶個體業主中98%的認同”。
　　但“托管”拉響了另一根導火索。4月初簽下《托管協議》時,很多業主并不知道,二樓商鋪要統一翻新成“紅木家具市場”,整座商城也在今年10月掛牌為“中國木雕城”。它將匹配東陽新名號——“中國木雕之鄉”。木雕產業已在東陽政府文件中被明確為六大主導產業之一。
　　這意味著,失去了集聚效應,世貿城業主們再難經營小商品。
　　“（4月）開始托管時,我們也不能確定究竟會否改變業態,仍在等待市委、市政府決策。”浙江東陽世界貿易城有限公司（下稱“世貿城公司”）黨委副書記陳汝宏12月3日說,公司并沒有通過“托管”達到“快速改變業態”目的。
　　此后,世貿城于11月6日舉辦“第四屆中國（東陽）木雕竹編工藝美術博覽會”（以下簡稱“木雕博覽會”）。
　　由于世貿城公司由當地政府控股,業主們認為,“托管”摻雜了政府行為,漫長司法征途開始了。
　　突然“托管”
　　在購買合同上簽字時,李立金信心滿滿。世貿城招商廣告寫著:“配套區將免費供外貿公司入駐”,“將開通往返義烏小商品城的公交”。
　　經營公司通過媒體說,4000余商鋪已有8000多人預購。東陽當時最炙手可熱的投資人吳英也名列其中。
　　至今,這些許諾仍未達成。吳也并未投資世貿城。
　　兩年間,李立金們還經歷了金融危機,這些業主一直在等待“政府配套”的實現。“那時市場越來越蕭條,但利潤還可維持開支。”李立金說。
　　今年3月底,世貿城經營公司提出了“救市方案”,即對商鋪執行“自愿托管”。但《托管協議》中明文寫道“托管期間的租金政策由公司統一制定,乙方對此無異議”。這已讓一些業主擔心投資收益。
　　“許多業主想省事,還是簽下了托管協議”。最近,他們獲悉,租金前兩年每月15元/平方米,其后每月25元/平方米。
　　“這是為了吸引新家具經營戶,如果不統一價格,有的地段好的個體業主就會抬升價格,不利于整體招商。”陳汝宏說。
　　為了在博覽會前調整二樓商鋪的結構,“托管”后的店面裝潢、墻面常常一夜間被敲打成零碎。“這不符合《托管協議》規定”,業主代表說。《托管協議》中條款第五項為“原經營者經營期間的商鋪裝飾不得拆除。”
　　未簽署《托管協議》的業主,世貿城公司曾提出將他們的鋪面集中轉移在商場2樓的H區,但遭到業主拒絕。“當初高價買下好地段,怎么可能自己挪開？”業主代表質疑。其中一些中心地段鋪位,已被招租而來的“木雕家具”們堵住進口。
　　根據當年“購房合同”,出賣方確實擁有對世貿城的“命名權”。但李立金們仍無法接受,《托管協議》中只字未提“商場更名”,“改變業態”。東陽市宣傳部門人士稱,“確是在10月最終確定改名。”
政府的角色
　　這是市場抉擇？還是政府意志？
　　工商資料顯示,負責世貿城經營管理的世貿城公司由東陽白云商業運營管理有限公司全資控股。而這家公司出資人則是東陽市經濟開發區管委會控股的東陽市開發總公司。
　　“市場就那么衰敗下去,政府能不救嗎？”一位東陽官員解釋,東陽世貿城一期工程中,政府參股23%,其他股東都是民間資本,“這些資本大多是為了炒賣商鋪,不管市場培育”。
　　在開始對“個體商鋪”托管前,政府已回購了民資在世貿城公司中的股份。
　　基于此,業主認為“政府脫不了干系”。10月,數十位業主向上級金華市政府提請行政復議,認為未經業主許可,召開博覽會“違法”。申請復議的理由是:“迫使業主接受'托管’;世貿城公司未經業主同意,拆除裝潢,改變業態以舉辦博覽會,不符合法律規定”。
　　其間,一位業主通過東陽市信息公開系統發問,“在世貿城不足一公里處,有一處海德紅木家具城,將商場二樓轉為紅木家具市場,遵循了什么市場規律？”世貿城公司回復稱,托管工作前期進行了充分調研,征求意見,并經市政府批準,不愿托管的業主是“打小算盤”。
　　在公開信息中,世貿城公司所言的“征求意見”,發生在今年5月21日東陽市高層主持的“民主懇談會”。
　　會議以“世貿城培育提升發展”為主題,東陽市委領導面見了有關單位和經營戶代表。會上提出要認真研究“市場定位”、“業態調整”等問題,并未明說“改名”。此前許多經營戶已經簽下了《托管協議》。
　　世貿城公司負責人則表示,更改業態前曾征求過一些業主代表意見,“因為業主分布全國各地,不可能召開全體業主大會”。
　　誰是輸家？
　　11月木雕博覽會,“共吸引客流量25萬人次,現場成交額1.45億元,訂單量2.76億元,分別是上屆的3倍、6倍和7倍。”當地媒體稱,“這是一次水到渠成的轉型”。
　　開幕式上,東陽官員僅公開強調世貿城轉型符合“興工強市”。過去常圍繞世貿城的“商貿興市”沒有出現在講話中。
　　現在無論是當地政府,還是世貿城公司,均將“托管”稱為“與義烏錯位發展,符合辦市場的規律”。
  　“小投資人的利益誰來保障？決策失誤成本誰負擔？”數十位業主代表卻認為,這座規劃中達1070畝的小商品城,一開始就是政府復制義烏模式的“出招”。建設之初,外界不乏質疑其贏利能力的聲音。
　　喧嘩落盡,李立金更覺得,“自己才是輸家”。他沒簽《托管協議》,店鋪已難開張。為了養家,他離開東陽,北上打工。
　　當初他來時,幾乎整座城市出租車上貼著:“東陽世界貿易城——政府辦市場,興旺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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