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次危機中,廣大純代工型企業的困境,與浙江義烏一家飾品公司艱難突圍的例子形成有趣對照。事實表明,中國企業對產品價值鏈下游的關鍵環節(比如市場需求)的掌控能力,才是決定其能否抵御出口風險的核心因素。
很多出口企業會說,國際市場這么復雜,掌握市場需求聽起來當然很好,可真的做起來卻很難,需要的成本太高,怎么付得起這個代價?義烏的新光飾品公司用行動說明出口企業實現價值鏈升級的成效。在價值鏈理論中,靠近消費者的段落,比如市場營銷、渠道推廣、品牌服務,稱之為下游環節,而靠近產品設計的部分,比如研發、測試等稱為上游環節。主動掌握國際市場需求并實現出口風險管理,并非想像中那樣遙不可及。
新光艱難突圍在著名的義烏中國小商品城,新光的主營業務是小飾品、拉鏈、吸管等,屬于典型的低技術含量的一般消費品行業。中國做該類產品的企業,單義烏就有幾千家。而新光的年銷售額可達到30億,并且從2000年開始進入外貿市場,出口額巨大。去年,在經歷了人民幣升值,原材料漲價,金融危機爆發等一系列打擊后,該行業的企業三分之一應聲倒閉,新光卻仍然實現15%左右的增長,在該行業中受到的負面影響最小。
新光的老板周曉光本人一年要跑22個國家做考察,并在金融風暴爆發前半年曾親自去美國做市場調研,準確預見到了美國市場可能要大幅滑坡,并及時開始了相應的調整。更為難得的是,新光甚至在國外建立自己的直銷網絡,單在阿聯酋的迪拜一個市,新光就有七個店。對于市場需求不惜代價的控制,使得新光公司的出口結構,不像該行業的很多企業那樣專注于歐美市場做代工。
值得一提的是,在做出口的初期,新光也做代工,但隨著自主國際銷售渠道的建立,很快就轉入了直銷為主的模式,擺脫了單一依賴歐美外商訂單的常規,使得其出口中非歐美新興市場的份額居然達到了80%。概括而言,這兩條"法寶",即出口市場分散化,以及建立直銷渠道,使得新光對市場的需求及風險"嗅覺"十分靈敏,因此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在危機來臨時像很多同行那樣,面對外商的撤單甚至毀約毫無準備,束手待斃。
價值鏈升級這次的金融危機,讓不少出口企業忽然驚醒,原來誘人的歐美市場,居然還有這么大的風險。原本常聽到這樣一種說法:出口比內銷風險小,因為國內銷售回款難,賴賬多,而出口面對的是外商,長期合同多,拖欠貨款的少,然而這次危機令很多出口企業瀕臨絕境的,恰恰是外商突然不再續約,或者拖欠貨款,甚至借倒閉逃債。
在危機沖擊下什么樣的出口企業受到的影響小,抗風險能力強,又是什么企業遭受重創,被輕易擊垮?對此問題,我們一般有兩種似是而非的解讀。
一種回答是,企業規模論,即企業越大,受的損失越小。但廣東有不少玩具代工廠、鞋廠,雇工千人以上,規模不可謂不大,不也在金融危機下忽然倒閉?
另一種回答是產業層次論,即層次低、技術落后的產業,如勞動密集型產業,抵御危機的能力弱,應被逐步淘汰,而技術與資本密集型的行業,層次高、技術先進,應給予政策扶持與鼓勵。這其實也是種誤解。看看日本的主力出口行業,如汽車和電子,哪個不是資本或技術密集型行業,這次卻損失慘重,危機以來出口跌幅達到創紀錄的40%以上。可見,企業的絕對規模,或其所在行業的"先進"與"落后"與否,都未必是企業抗出口風險的必要條件。
眾所周知,我國的代工型企業,往往擴產容易,常發生產能過剩,惡性競爭,這導致產銷值大,但附加值與毛利率低。但一個鮮為人知的問題,就是該類企業面臨的出口風險也高,與其賺取的低利潤并不對稱。乍一看,這豈不違背風險與收益一般成正比的經濟學原理?
究其原因,在于外商與中國企業對最終產品的市場狀況存在嚴重的信息不對稱。掌握品牌與市場銷售渠道的外商,自然對市場需求的波動最為了解,但是,由于其與中國企業的博弈關系,又使得其缺乏必要的動機,將此類關鍵的市場信息及時傳遞給中國的代工企業。因此,當市場需求由于難以預料的因素產生大的波動時,中國企業往往對此反應遲鈍,依然按歷史的市場信息制定產能。一旦市場環境大幅度惡化,已經擴大的產能難以逆轉,投入甚大的產品被外商拒收,從而導致突然的巨額虧損而立陷困境。此次危機中,這類現象在長三角與珠三角兩大出口大省中屢見不鮮。
企業要規避出口風險,就一定要擺脫在出口上對外商的過度依賴,學習新光,實現價值鏈上移,建立自身對市場需求的掌控能力。雖然這需要付出代價,但現在不做,今后付出的代價可能更大。相應的,地方政府與中央相關部委的工作重點,除了短期的刺激政策比如退稅率調整以外,更應建立相應的機構與基金,幫助出口企業進行價值鏈升級,實現我國出口總體上的結構優化。如果通過企業與政府的雙重努力,中國能出現千千萬萬個新光,那么我國的出口行業這只大船,就能真正在全球化的驚濤駭浪中,安然遠航。